

今年上半年,原以为音乐会重头戏有拜罗伊特的瓦格纳歌剧,够满足一夏的了。谁知哗啦啦十场乐团音乐会,前后在多家音乐厅延伸两个月之久。这是中宣部、文旅部、中国音协和上海市委宣传部主办的“时代交响——全国优秀乐团邀请展演”。除了几个本市乐团,还有北京、贵州、浙江、江苏过来的。市评协朋友邀我去听,我果断首选上海民族乐团。
人们乐意听外来音乐,是全球乐迷的共同特点。即使上世纪八十年代卡拉扬在世,柏林爱乐音乐会也常有空席。游客到柏林爱乐厅临时起意买票入场是为常态,无须预约或提前抢票。
我是交响乐迷,这次面临众多交响名团却偏偏选了每天上下班路过的上海民族乐团。因为我一直记得,上一次听民乐团音乐会,至少应该在35年前。而其他交响乐团近年或多或少听过。

35年前,整个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是报社音乐记者,采访对象主要是上海几家乐团。当时国内刚开始拨乱反正,音乐界摩拳擦掌,哪个团都热火朝天。民乐团也不例外。当年的音乐界三六九,西洋音乐与民族音乐不相上下,各有拥趸,流行音乐为后起之秀,粉迷遍地。我则一视同仁,终日“游荡”在各团之间,找新闻,约采访,写报道,热火朝天。
现在年轻人可能不知,当年在很多上海人心目中,上海民族乐团的影响力绝对能比肩上海交响乐团。原因是他们有一众列威震四方的民乐大师,个个身手不凡,技艺出众:二胡萧白镛、闵惠芬,笛子俞逊发、孔庆宝,古琴龚一,琵琶汤良兴,古筝王昌元等等。这些名家每次出场都有一批粉丝捧场,其风光程度并不亚于后世香港“四大天王”。
那是一个改革的年代,大师们技艺精湛,拿手的是经典传统名曲。乐团领导想要改革,却不敢让大师试水,怕坏了名声,于是尽拿乐队开刀。

乐队好办。只要作曲家写出新作品,他们就按谱演奏。
于是作曲家秉笔疾书,新作品层出不穷。指挥家抓紧排练,上场下场,曲目一套接一套。只是新作品不断涌现,效果却不好。我是台下听客,每遇大师登场,我就兴奋。乐队上场,就兴味索然。观众席的反应也大抵如此。年复一年,议论不断。听众简单,直指作品不好。在后台则作曲怪指挥,指挥怪乐队,乐队怪领导,谁也不买账。而因乐队阵仗大,每场演出必以其开头,以其压台,鼓乐齐鸣,雷打不动。给我的印象便是吵吵嚷嚷、一地碎片。
我已不记得最后一次去民乐团是哪一年。当年先后几任团领导何彬、龚一、顾冠仁相知相熟,持礼而待。在上海众多乐团班子中,民乐团始终给人以儒雅持重、笑容真诚的印象。因此几十年来虽每天过门不入,其实一直心里挂着。

不料这次去听,乐队照例奏开场曲,声音形象却令人一震,完全不同以往。细细辨别,各声部的衔接与融合,声部内的音色梳理,无不显示出多年严格训练的结果。我并不在乎独奏演员的功力精湛,闭门苦练出人才,古往今来例子太多。而同样的训练时间内,提高乐队的难度要远高于独奏家的提高。这是因为乐队的难度不在训练而在磨合,在相互聆听。当然修养是更不能缺的。这一点中西乐队其实同理。
趁节目间隙注意演员介绍,赫然发现团内有一位女指挥家彭菲竟是哲学博士。这就不得不相信现今年轻音乐家的艺术视野已经获得极大开拓。网上盛传复旦教授指出音乐学院需要增加哲学课,可谓一针见血。谁料年轻学子早已独自往前走去。我不知道乐队的变化是否也与这位博士指挥家有关。但我相信无论是与否,都有因果。

彭菲
可叹民乐团依然温文尔雅,如此重大成果,竟未见大肆宣扬。换足球队,早就吹上天了。看来也是一脉相承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