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城的四月，是被诗香浸透的。一年一度的“杏园诗会”在城西的杏园举行，满城的文人雅士都会聚在那里，吟诗作对，赏春踏青。沈落雁本是不想去的，可母亲说，多出去见见世面，对将来的亲事有好处，她便只能依了。
出门时，母亲特意让她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，头上簪了支珍珠步摇，连罗袖都绣上了精致的缠枝莲。“莫要失了我们沈家的体面。”母亲替她理了理衣襟，眼神里带着期许。
落雁低头应着，心里却想着谢云舟。他昨日派人送了封信来，说军中有事，今日不能陪她同去。那信上的字迹，笔锋刚劲，带着他惯有的利落，只寥寥数语，却让她看了又看。
杏园里早已是人声鼎沸。穿长衫的文人聚在亭子里，挥毫泼墨；穿华服的仕女坐在花下，低声谈笑。落雁跟着母亲，应酬着相熟的夫人**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。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客套的笑，话里藏着机锋，像隔着一层纱，看不真切。
“落雁，你看那边，那位就是顾昀洲顾公子。”身旁的李**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，指向不远处的一株杏树下。
落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。只见一个青衫男子正站在树下，手里拿着一卷诗稿，仰头看着枝头的杏花，神情专注。他身形清瘦，面容白皙，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像是被什么诗句打动了。
“听说他是寒门出身，却凭着一手好文章在苏州出了名，连刺史大人都夸他有才呢。”李**啧啧道，“就是……出身差了些。”
落雁没说话，只是觉得那人的侧影，有种说不出的雅致。她收回目光，想着去僻静些的地方透透气，便跟母亲说了声，带着挽月往回廊走去。
回廊尽头有个茶炉，一个小厮正提着水壶添水。落雁走得急了些，没留神脚下的青苔，身子一滑，手里的茶盏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滚烫的茶水溅出来，正好泼在一个刚转过拐角的人身上。
“对不起！对不起！”落雁吓得脸都白了，慌忙想去扶，却发现被泼的人，正是刚才那株杏树下的顾昀洲。他的青衫前襟湿了一大片，茶水还在往下滴。
挽月也慌了，拿出帕子想去擦：“顾公子，实在对不住，我家**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顾昀洲却轻轻避开，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，抬头看向落雁，脸上没有丝毫恼怒，反而温和地笑了。他的眼睛很亮，像含着水光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温柔。“姑娘不必介怀。”他声音清朗，像春风拂过湖面，“这点污渍，倒像给在下的衣袍添了几分画意。”
落雁愣住了。她以为会被责骂，或是被冷眼相待，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一时间，她忘了道歉，只是呆呆地看着他，脸颊又开始发烫。
“在下顾昀洲，不知姑娘是？”他拱手问道，态度谦和。
“小女沈落雁。”她低声回礼，心里有些慌乱。
“原来是沈**。”顾昀洲笑了笑，“久闻沈**才貌双全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，没有丝毫轻佻，只有真诚的欣赏。
落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低下头，轻声道：“顾公子谬赞了。衣袍湿了，小女赔给公子一件新的吧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顾昀洲摆摆手，“一件衣袍而已，何足挂齿。倒是耽误了沈**赏景，是在下的不是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听闻沈**也爱诗词，前面正有诗会，不知沈**愿不愿意同去看看？”
落雁犹豫了一下。母亲说过，不可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。可看着顾昀洲温和的眼神，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诗会设在一座八角亭里，十几个文人围坐在一起，正轮流作诗。顾昀洲带着落雁走到亭外，轻声说：“沈**先在此处稍等，在下去去就来。”
落雁点点头，站在廊下，看着亭子里的人。顾昀洲走进去，接过旁人递来的笔，略一沉吟，便在纸上写了起来。他写字的姿势很好看，手腕轻转，笔走龙蛇，引得周围的人连连赞叹。
片刻后，他拿着诗稿走出来，递给落雁。“沈**，献丑了。”
落雁接过诗稿，只见上面写着一首《春日即景》：
“杏雨沾衣湿，春风入袖香。
亭中多墨客，月下有红妆。
不必寻仙境，人间即玉堂。
相逢如有约，浅笑落诗行。”
诗句清丽明快，字里行间都是春日的温柔，尤其是最后两句，仿佛是专门为她而写。落雁的心跳又开始加速，指尖捏着诗稿，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写得不好，让沈**见笑了。”顾昀洲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期待。
“很好。”落雁抬起头，认真地说，“顾公子的诗，像这春风一样，让人觉得舒服。”
顾昀洲笑了，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。“能得沈**夸奖，是在下的荣幸。”他顿了顿，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诗笺，递给她，“这是在下昨日偶得的一首小诗，想赠与沈**，不知可否？”
落雁接过诗笺，展开一看，是一首藏头诗。她逐字读去，读到最后，才发现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，竟是“雁影入怀”。
她的脸“腾”地一下红透了，慌忙将诗笺折好，藏进袖中，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“顾公子……”她想说些什么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沈**莫怪，在下唐突了。”顾昀洲见她窘迫，连忙道歉，“只是觉得这四个字，配得上沈**的风采。若是唐突了，在下这就收回……”
“不，不必了。”落雁连忙说，指尖紧紧攥着诗笺，纸角都被捏皱了。“我……我很喜欢。”
顾昀洲的眼睛亮了起来，像是被点燃的星火。“那在下就放心了。”他看了看天色，“时辰不早了，在下送沈**回去吧？”
落雁点点头，这一次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回去的路上，两人并肩走着，谁都没有说话。春风拂过，带着杏花的香气，落雁偷偷侧过头，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昀洲。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，像是藏着许多温柔的故事。
她忽然想起谢云舟。谢云舟的好，是爽朗的，直接的，像夏日的阳光，热烈却也灼人。而顾昀洲的好，是温润的，细腻的，像春日的雨，无声无息，却能滋润人心。
到了沈府门口，顾昀洲停下脚步，拱手道：“沈**，今日多谢相伴。”
“该说谢谢的是我。”落雁轻声道，“顾公子的诗，我会好好收着的。”
顾昀洲笑了笑，转身离去。落雁站在门口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才慢慢走进府里。回到闺房，她立刻关上门，从袖中取出那张写着“雁影入怀”的诗笺，小心翼翼地抚平，藏在枕下。
夜里，她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手伸进枕下，摸着那张诗笺，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感，心里却甜丝丝的。她想起顾昀洲温和的眼神，想起他那句“相逢如有约”，忽然觉得，母亲说的“有心郎”，或许真的存在。
谢云舟的影子，不知何时，悄悄退到了心底的角落。
雁影向阳小说落雁顾昀洲谢云舟雁影向阳第2章 落雁顾昀洲谢云舟小说全文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